站在托老所院中,看着年过半百的姐弟因老父亲赡养问题激烈争吵,我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和煦的阳光未唤回亲情的温度,最为心寒的应该是轮椅上的这位老人。庭审现场,看着老人试图挺直佝偻着的背,我也不禁鼻子一酸,思绪回到一个多月以前。
3月初,我所在的宣恩县人民法院晓关人民法庭受理了一件特殊的无因管理案件,子女将父亲杨大爷遗弃在西坪村村委会,乡政府工作人员暂时将其安置在托老所。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杨大爷,他穿着不太合身、灰扑扑的棉睡衣,瘦骨嶙峋,我向他询问近期情况,他木讷地点头摇头,几度哽咽后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并谈起了要起诉四名子女的事。
原来,杨大爷今年已经87岁高龄,生育一子三女,早年按照当地农村风俗跟随儿子生活,因儿子常年在外务工,杨大爷遂独自生活在老家,可随着年纪渐长,杨大爷便跟着嫁在本村的二女儿生活,后因意外造成腿脚不便,2024年起便随着大女儿生活,大女儿认为养老应当是儿子的事,作为没有继承财产的外嫁女来说,并不愿意继续照顾,随即将杨大爷两次送往村委会后,撒手不管。
图为庭审现场
了解到情况特殊,我主动与检察院、司法局等部门进行沟通,检察院派员支持案件起诉,司法局也为杨爷爷指定了法律援助律师,立案后,法庭酌情准许其免交诉讼费,于立案第二天依职权成功启动了保全程序,并向四子女下发了《赡养责任告知书》。
为人子女,我替老人感到心酸与愤怒,含辛茹苦养大了四个子女,他们却在为杨大爷百年后土地、财产的划分问题吵的不可开交,对于赡养问题则互相埋怨、推诿,即使是在严肃的庭审过程中,出庭的两个女儿也没有问起年迈父亲的生活近况。
庭审结束后,院子里的争吵声仍在持续,我将杨大爷的轮椅推至一旁轻声地告诉他,“大爷,您就先安心的待在养老院。”回法庭的路上,杨大爷几个子孙指责的话语像尖针般扎痛我心,我陷入了思考:法律赋予了我们保护弱者的权力,无论是从法理还是情理上来说,四子女都应支付杨爷爷赡养费,但如何在法槌起落间,唤醒消散的亲情?
当晚,我再次拨通几子女电话沟通,事情在坚持不懈下迎来了转机。第二日清晨,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法官,我是老幺,我一夜没睡和哥哥姐姐们商量,我愿意接回老父亲。”
加上小女儿的微信后,她将我拉进了家庭微信群,刚开始没人说话,经过多轮疏导,群里气氛也活跃了起来,四人均表示赡养父亲天经地义,只是兄弟姊妹之间有分歧。尘封的亲情有了苏醒的迹象,紧闭的心门正在慢慢敞开。经过沟通,晚上六点,各方达成一致调解意见,大女儿、二女儿主动提出照顾父亲生活起居,二儿子与小女儿每月按时支付赡养费,四人共同将政府垫付的费用结清。
考虑到远二儿子与小女儿外地务工,加之晚间山路难行,我安排几人在网上签订了调解协议,协议签订后,四人都由衷向法院表达了感谢。第二天,我迫不及待来到托老所,告诉杨大爷这个好消息——孩子们要接他回家啦。随即拨通了杨大爷小女儿的电话,电话那头她声音沙哑地问出了那句埋藏心底的问候,“爸爸,您还好吗?过几天二姐就来接你了!”杨大爷听完愣了愣,面庞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挂断电话后,杨大爷对我说道,“小黄,这些天真是麻烦你了,为我这个糟老头操心啦!”说完赶紧转过身去用粗糙干裂的右手擦了擦眼角泛出的晶莹泪花。
如今,二女儿已将杨大爷接回同村居住,其他三子女也都积极履行着各自的赡养义务。再次见到杨大爷时,他的气色也已经有了明显好转,他拉着我讲生活琐事,开心地给展示着子女给他买的新衣,临别时,杨大爷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灿烂,此前的木讷无措早已烟消云散,这一刻,我们所有的奔波都是值得的。
杨大爷的“回家之路”最终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也将继续在审判岗位上守护更多的“夕阳红”,在化解赡养纠纷、维护老人权益的道路上,成为他们的坚实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