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田伟

我家只是武陵山区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平凡，不起眼，默默无闻，连一部家谱都没有。到现在，我知道的家族历史也不过是从我曾祖父成家持业的这几十年。不过，虽然我们只是农村的升斗小户，也有自己潜移默化、不断传承的家风，而在我家，从每代人降生伊始，耳濡目染、熏陶浸润的家风就是节俭。

还是从我的曾祖父说起。他年轻时一贫如洗，三十六岁才成家，而且还是通过与别人家“换亲”才娶上老婆。不过从他成家之后，他便开始辛勤劳作，养活家人。没有田地可种，曾祖父便疯狂的拓土开田，拓土便是在低矮树林中“砍火岩”，又叫“砍火地”，砍下那些灌木杂草后烧灰，之后便是挖生土，多种几年使其成为熟土；开田就是在山脚溪涧边垒石成田，我们这里地势不平，一些山间盆地坝子上的水田都属于那些地主家的，曾祖父只能自己开田。曾祖父当家时，前后修了三只屋，一只被火烧，一只被水淹，他新修房屋之后，原来被火烧的屋场被他开成一块好土，被水淹的屋场又被他开成了一块好田。在我们那片地方，曾祖父开拓的田土，到现在都被种植着，只是之后被分到其他人手上去了。现在交通便利了，但一些人为了便利，纷纷将房子修到公路旁，即便是占用上好的水田也在所不惜。叔叔曾对我说，倘若是曾祖父还活着，看到我们这样做，肯定会骂我们是败家子的。我结婚时也建了一所房子，当时很多人都劝我将房子修到公路边。的确，公路边我家也有田土，但是我不想占用田土，花了一笔钱将原来的屋场加宽，建在了老屋的旁边。我现在很少到田地之间去劳作，但是对于田土的爱惜，却像是曾祖父一般，深入骨髓。

曾祖父虽然在生活上十分节俭，但对待子女教育上却舍得花钱。我几个姑婆、我祖父都读了几年书，曾祖父成人的子女中，只有我小姑婆因为幼年时患了脑膜炎，智力有问题没有去上学。

祖父在解放期间读完了小学。他一毕业，便在我们生产队任会计，随后又到供销社工作。等到他成家，生育五个子女，条件要比曾祖父那时强一点，因为他那时一个月有些工资，不过这些钱平常他自己几乎没用，都拿回来补贴家里了。他那时娱乐打牌，输了都是喝水、背背篓，从没有和别人赌过钱。那时生活困难，平常家庭一年难得见到几次荤腥。祖父在放假时回家，一般会带一点肉回来，因为那时我高祖母尚在，年纪大了，要给老人家改善一下伙食；几个孩子尚小，平常没有吃到肉，嘴馋。等我上小学的时候，我随祖父在他工作的供销社住，也在他们食堂吃饭。我虽然年纪很小，但是祖父却对我很严厉，夹到碗里的菜必须自己吃完，不爱吃的就不要夹，吃饭都要我将碗扒干净，不要浪费粮食。他说了几次，我由开始的不适应，到最后的习惯成自然，并一直保持到现在。我记得有次吃饭的时候，一粒饭掉到我衣服上了，我准备伸手将其掸掉，却被祖父看到了，他道：“掉在衣服上的饭还不脏，你不要扔了，拿起来吃掉。”我当时还觉得难为情，怕别人笑话，尽管我照做了，却觉得很别扭。现在想想，当时我是没有体会到祖父说这番话的意义。还有一次，我想要吃我们这里的特产“泡粑粑”，但是因为我年纪小，不懂事，一口气买了四、五个，结果吃了两个就吃不下去了。我害怕祖父骂我，便将这剩下的几个藏在书包里。祖父发现了，将弄脏的表面剥掉，放在碗里，让我第二天再吃。我在旁边看着，心中受到很大的触动。

祖父在一九九三年就死了。他死后，我们家接连遭遇不幸，生活一度非常困难。那时我还在上小学，平常几乎没有零花钱。有的时候亲戚来玩，或者去亲戚家走人家，他们会给我一些钱，都是一角、两角、甚至几分的毛票子。这些钱我都舍不得花，每得到一分钱，都交给祖母，让她帮我存着。一两年间，我居然存了几块钱。这些钱，最终被我拿去买了我那时最喜爱的文具，有笔记本，有钢笔。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这些习惯影响着我们一家人，即便是曾祖父还有祖父都已经去世多年，但是节俭意识已经深入我们全家人心中，我们也身体力行，影响着后来人。

堂弟比我小十八岁，关于节俭问题，从小我们都在教育他。还只有三、四岁的时候，我就向他说起吃饭要吃完，不要剩饭的事。那时他小，我便鼓励他，说和他比赛，看谁吃饭后碗更干净。我吃完了，便故意将碗放在他眼前，他不甘落后，用笨拙的小手拿着筷子，努力地将碗里的饭粒扒掉吃下。最后，他也将碗放在那里，和我比较一番。到现在，我还经常有意地看一下他吃饭后的碗，发现他确实是一直都保持得很好，而他有时还会来检查我吃饭后的碗，发现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之后，两个人相视着点点头。

结婚之后，妻子爱吃零食，但是她有很多时候一包零食开了，吃了一点还没吃完，就放在那里，结果等到她再去吃时，已经坏掉，只能扔掉。为这件事，我说了她好几次。她开始还不理解，觉得我太过小家子气，为这些事小题大做。我苦口婆心地给她讲道理，说节俭的好处，说奢侈的坏处，更说我小时候过的苦日子。妻子在我的影响下，没多久就完全改变了。

节俭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也是我们中国共产党的优良作风。古人说“俭以养德”。是啊，节俭能够让我们远离骄奢淫逸，节俭能够让我们明白劳动疾苦，节俭能够让我们保持简朴清廉，节俭能够让我们不再爱慕虚荣。“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戒之！戒之！